[19] 一年的旅行 8:利马巧遇Jacques 2010-01-18 23:16利马,秘鲁,2009.3.23
记得一次在朋友家聚会,一进门就被墙上的大幅图片所吸引,图片中神秘的石筑古迹盘踞在云雾缭绕的群山之巅,灰白的石墙衬着翠绿的草地,仿佛世外桃源。我问那是什么地方,朋友告诉我:那就是马丘比丘。08年夏天参加一个环保主题的workshop,同组的Will刚从秘鲁回来,提起通往马丘比丘的印加古道,我这才真正心动。之后不同场合又几次听人讲起,终于在09年一月份的一个晚上,我想着此事辗转难眠,第二天便上网报了个春假从利马出发的团、订了往返机票。到了出发前一周,我才小心翼翼的向导师提起,没想到他连夸我有眼光,说他纵横半世去的地方不算少了,最难忘的就是伊瓜苏瀑布和马丘比丘。出发前两天匆匆置齐了爬山装备,往包里塞了本《西班牙语入门》,我便踏上了去秘鲁的旅程。
出机场的时候,利马城还沉睡在晨雾中。三月在这里是夏末,温润的空气迎面扑来。攥着旅馆的地图找了辆出租车,比划好价钱,便跳上车。司机是个本地人,乐呵呵的指着自己黝黑的皮肤连说:“Mucha sol, mucha sol!”虽然基本不懂西班牙语,还是能猜到他是说太多阳光。自然而然联想到秘鲁的货币“索”(Sole)——多半是从“太阳”这个词来的。黎明时分路上车很少,红灯便成了可有可无的装饰,出租车在大道上奔驰了一刻钟后一头钻进小巷,几条趴在路上的狗低声叫着闪开。越往里开巷子就越狭窄破旧,我心里不禁有点打鼓。左拐右拐,眼前忽然豁然开朗,前方的一片苍茫正是太平洋,心情顿时一畅。出租车沿着海岸线一路往南,几公里都只见光秃秃的黄土。路边每隔几百米便竖一标语,上书“植树百万,建设绿色海岸”,不过并没有加上期限。遥想16世纪30年代西班牙打垮印加帝国,总督Francisco Pizarro在大洋边建了利马城;得益于蒸蒸日上的海上贸易,利马迅速取代印加古都Cuzco成为秘鲁第一重镇。如今利马人如果不爱惜这条海岸线,可真是对不起自己城市崛起的历史。
到旅馆放下行李,喝了杯鲜榨的木瓜汁,我便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城中心的Mayor广场。广场在17世纪即已成形,正面是总统府,两侧坐落着市政厅和大教堂,广场中心的喷泉上站着天使,天使的头顶站着鸽子。这时教堂还未开门,总统府的卫兵也正打着呵欠,我就先到附近的街上游荡。街角是一座政府机关模样的建筑,台阶上坐满了神色憔悴的人,不知是来找工作还是来抗议;小街上的商铺陆续打开门,上班的人们开始在街头小摊上买早餐热饮;各种声音纷纷在阳光下苏醒,嗡嗡的充斥了狭窄的街道。我忽然间有了旅行的感觉,至于悬而未决的毕业论文、实验室里nerdy到让人崩溃的小孩,都一股脑消失的无影无踪。每次出门总有这么个时刻,整个人“啪”的一声就切换到了旅行状态。
回到Mayor广场时,发现总统府前添了不少卫兵,停了几辆装甲车,不知是有重要政事还是要紧急戒严。秘鲁有个游击队几年前曾绑架过游客,我来之前还为此犹豫过,但来了反倒不怕了,何况还有装甲车镇着呢。几个街区之外坐落着著名的San Francisco修道院,地下的Catacomb里存放有数千骨骸。进了大门,修道院导游已经上班了。一个西班牙语导游和一个英语导游一块儿来领游客,结果其他人全去了西班牙语那边,只剩下我跟着瘦高个儿的英语导游。他领着我先看了修道院的意大利风格壁画、早期巴洛克建筑与花园。修道院的窗格上可以寻到不少伊斯兰风格的几何图形,最初源自曾侵占过西班牙的北非摩尔人。每当我刨根问底,导游便习惯性的摇摇头,答道:“No one really knows. It’s a – mystery!”他说最后一个词时的笃定,仿佛法官敲下象征结案的木槌。我见花园中央一颗丝木棉开的正艳,就问他西班牙语怎么说,他看了我一眼,说:“No one really knows. It’s a really old – tree!” 下到地下室,甬道两侧散落着不少骨殖;往里一直走,便见一排两米见方的水泥坑,里面分类堆放着头骨、腿骨、盆骨等;甬道尽头有一口井,井底是用头骨和腿骨拼成的一朵花,我不由想到藏传佛教。导游介绍说,这些都是17、18世纪自愿葬在修道院的穷人,僧侣用石灰腐蚀掉尸首的血肉,然后将尸骨分类存放。听说不是屠杀,我便一点也不怕了。反倒是在祭坛下瞻仰圣徒遗骨时,地下室四壁透出粘滞的潮气,令我不寒而栗,沿着昏暗的楼梯爬上来时感觉像从泥沼里挣脱。感叹导游的工作真不容易,天天守着一堆骨头——也因为这个原因,我离开时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和他握手。
再次回到广场已是正午,阳光也炙热起来。我一抬头望见不远处的San Cristobal山,山上草木不生,山顶涂了一面巨大的红白条秘鲁国旗、竖着一座十字架,山腰以下挤着五颜六色参差不齐的方块民房,一直铺到山脚。这时一辆旅游面包车“吱”一声在我面前停下,司机问要不要去山顶,只收5个索(合1.5美元),我说吃了饭再过来,他回答没问题。我便先到法国修女开的餐馆L’eau vive吃了15个索的套餐,折回来面包车居然真的在等我。上了车,司机载着我在广场四周兜起圈子,这才明白要坐满了人才会出发。不久上来了四个乐呵呵的本地人,车路过总统府时,他们中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小孩和一个中年胖子便趴在窗口向总统府卫兵打招呼,那个二十出头的卫兵懒懒的靠在铁栅栏上笑着招手。5分钟之后车又转回去,卫兵便指着我们直乐,车上的人也乐。之后每打一次照面,卫兵就笑得夸张一些,最后差点抱着步枪笑倒在地上。其间见一个穿粉红裙子的小女孩蹒跚走到卫兵面前,他弯下腰握了握她的小手,一字一顿的说了句“Buenos dias”。
好不容易座位坐满了,面包车带着我们呼呼的上了盘山路。路又窄又陡,登顶的一段更是临着斜坡、没遮没拦,还在司机轻车熟路,如履平地。站在山顶举目远眺,整座利马城灰蒙蒙的一片,再寻不出第二种颜色,连远处的海仿佛也蒙了一层灰。在山顶小卖部买水时,听见有人在身后喊Amigo,几声过后才明白是在叫我。一回头正是同车的中年胖子,正招呼我一块儿喝他刚买的橙汁,我便和他们坐到一桌。他们一行四人中原来只有他和小孩是利马人,另两个是情侣,分别来自西班牙和德国,那个德国女人懂英语和西班牙语,就给我们当翻译。小孩指着胖子笑道:“这儿就Victor最黑,他就是个非洲人!”Victor很大度的笑笑,解释道:“mucha sol”,然后告诉我,他以前曾在城里一家名叫Las Tehas的餐馆里当大厨,所以吃得这么胖。他很热心的要把餐馆在地图上指出来,我没怎么在意,只是想起《西班牙语入门》里说字母j发英语里h的音而h不发音,所以餐馆的名字多半该拼作Las Tejas。天南海北的又胡侃了一会儿,到了返程时间。下山时司机把油门当刹车踩,一车人像坐过山车似的嗷嗷嚎了一路,喊声中兴奋多于惊恐。
告别Victor一行,我打车去看城中一处发掘中的古迹Huaca Huallamarca。到地方发现已经没了游客,四周一片寂静,于是没敢下车就直接回了旅馆。在大堂里认识了同一旅行团的英国士兵Neil,墨尔本会计Cathy,瑞典情侣Robert和Frida,还有商务旅行中的荷兰人Calo。Neil和Calo在利马已呆了两天,便领着大家步行到一个街区外的餐馆吃晚饭。餐馆比路面低一层,室内装饰是以红色为背景的暖色调,感觉很亲切。店里供应秘鲁传统菜式,包括国菜Ceviche。Ceviche是用柠檬汁调制的生鱼片,学校travel clinic的医生提醒我尝鲜前一定要慎重。纠结了片刻,我还是决定挑战Ceviche,其他人保守的选择了鸡肉。因为Calo明天就要说再见了,所以餐桌上的话题大多围绕找他。他不到三十,在荷兰长大,现长居南非,在约翰内斯堡和南美之间跑珠宝贸易。他介绍说约翰内斯堡的治安差到令人发指,他本人处处小心,还是在高速公路上被匪徒持枪抢了两次。不久菜上来了,我的盘子里铺了一圈切的薄薄的白色生鱼片,浇了黄色调味汁,周围装饰着大如蚕豆的乳白色玉米粒。大家纷纷赞这道菜卖相好,却没人想尝尝,于是洒家叉起一块放到嘴里,结果牙差点酸掉了。原来汁是用柠檬和芒果调的,没放一点糖。幸亏玉米粒很甜,混着鱼片吃可以压住酸味,味道却依然不敢恭维,努力半天也只消灭了小半盘。
一桌人聊得兴起,不知不觉间就到了10点。等待结账时服务生撤下餐盘,下面的塑胶盘垫露了出来。我定睛一看,白色盘垫上的红色字母分明的拼出店名:Las Tej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