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我想说的那段历史（四）flyingring 2012-02-21 07:31选后一事可能对鳌拜也是个打击。他本想借此提高镶黄旗的地位，结果没成功，还被孝庄那老鸡贼借机拉拢了索尼，估计很不爽。所以他开始找苏克萨哈的别扭。
康熙五年的某天，鳌拜突然说，有些地本来在当初圈地那会儿吧，应该是圈给镶黄旗的，后来被多尔衮用私权划给正白旗了，现在你们把这块地物归原主吧。
说真的，我当初看到这儿的时候就觉得，多大点儿事啊，也太鸡毛蒜皮了吧。可见这时候的鳌拜没想干嘛，纯粹就是想找个事儿撒撒气。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跟你女朋友和你闹说，你都和你ex分手了，之前送她那个钻石项链怎么不要回来，是一个道理。都不为东西，纯为争口气。
可是谁能看出这么微妙的小心思啊。户部尚书接到通知估计也很莫名其妙，他告诉鳌拜说，这地划给正白旗已经差不多二十年了，而且早在两年前就有规定不让圈地了，起诉驳回。鳌拜怒了，觉得怎么什么小球都敢欺负老子，搞了强拆，强行把这块地夺回去了。
一时间事情就闹得挺大，旗民们都害怕圈地再起，怨言四起，沸沸扬扬了好一阵，终于闹到康熙那里了。孝庄怒了，下了个谕旨说这事儿赶紧给我就此打住。如果事情到这里就平息掉也挺好，可恰好有两个地方的总督、巡抚上书请求不要再圈地。鳌拜彻底被激怒了，变身狂boss。他没有经过皇帝允许，私自把两位上疏的地方官员连同户部尚书一起抓起来了，拟了个罪名说仨人抗旨不遵，结党营私，革职关进大牢要判死罪。
当时十三岁的康熙知道三位官员没有犯任何错，觉得不能任由鳌拜胡闹下去。他特召四辅臣赐坐询问，打算调节这件事。而这时候的康熙势单力薄，鳌拜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在康熙面前厉声咆哮，甚至差点抡了拳头。遏必隆随声附和，索尼居然也不敢反抗，只有苏克萨哈忿忿不平。最后到底以三人被判绞刑告终。
这是少年天子登基以来遇到的第一个挫折，亲眼看到正不压邪，偏偏自己空有皇帝之名却完全无能为力，对他的打击巨大。而鳌拜可能因为已经撕破脸皮，从此更加肆无忌惮，完全不再顾及康熙的颜面，常在他面前瞪眼咆哮，动不动就抡拳头要打人。
于是朝中大臣对鳌拜日益不满，开始鼓动康熙亲政。终于在康熙七年，索尼借口说顺治这么大的时候也亲政了，到年龄了，康熙才正式亲政。之后没几个月，索尼就因病去世了。
遏必隆显然是鳌拜一伙了，苏克萨哈为搞掉鳌拜，上疏说既然皇上已经亲政，大事小情治理得也非常不错，我就不做这个辅政大臣了，同时不停地挤兑鳌拜，暗示他也赶紧辞了别跟这儿没完没了地把持朝政了。
他太小看鳌拜了。此时的鳌拜已经俨然就是第二个多尔衮了。鳌拜大怒，把苏克萨哈一家都抓起来要处死。康熙和他争执了几天，苏克萨哈最终还是被灭族了。
鳌拜要当多尔衮，却忘记了康熙不是顺治。此时的康熙开始不动声色，他默默地看着鳌拜结党、僭越，甚至私制龙袍，还不停地给他戴高帽，让鳌拜更加忘乎所以飘飘欲仙。另一方面，康熙私下面见群臣时又多次强调说他反对结党营私，一旦发现严惩不贷。有人做损害百姓利益的事，他也绝对不会放过，暗指一定会严惩鳌拜，让臣子们安下心来。
背地里，康熙一刻不停地在部署。他以练习摔跤为名选了一群少年侍卫组成贴身侍卫队，待到时机成熟时，把自己的心腹调回京城，把鳌拜的党羽找借口打发出京出差，然后亲自到贴身侍卫队问，“你们是忠于我还是忠于鳌拜”，于是，鳌拜输在一群孩子的手里。
而之后的事情更精彩。康熙立刻宣布鳌拜的罪名，列出罪证，随即连夜宣布对鳌拜家人及其党羽的处理方案，马上批捕，水到渠成不留一点儿时间给敌人反扑。随后，他为苏克萨哈等枉死者一一昭雪，废除辅政大臣制度、收回批红大权、整顿议政王大臣会议制度……
他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从此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就是一个年轻却霸气的君王。这一年是康熙八年，他十六岁。好吧，再想想我们的十六岁，还花季雨季呢，真是人比人得死啊……
就是在同一年，康熙和赫舍里皇后的爱情瓜熟蒂落，赫舍里生了第一个孩子，居然还就是个男孩儿，取名承祜。康熙大喜。记载中说承祜天性聪慧，康熙非常疼爱他。而康熙和赫舍里的感情也越来越好，不管出行到哪里都要带着她一起，如胶似漆难舍难离。康熙还一度考虑学汉制立承祜为太子。
其实别的庶妃啊宫女啊也有生孩子的。但记载里说，因为是妾生的，他不喜欢，扔给大臣养了。好吧，我顶着锅盖弱弱地说一声：我觉得挺渣的。再说一声：要不是这么渣，以后也不会这么惨，over。
结果承祜不到四岁就染病死了，从染病到死亡，康熙恰好不在身边，陪着孝庄疗养去了。此事让康熙和赫舍里都大受打击。赫舍里因此大病一场，身体从此就变得不大好了。
我还得插一句，我觉得康熙和他爹他爷爷一样，都喜欢孱弱、多愁善感型的姑娘。那个我现在也是做妈妈的人，知道失去孩子非常非常痛苦。可是从此就大病一场把身体完全搞坏的姑娘，其实还是不多见的……
康熙十三年，赫舍里生第二胎，是个漂亮健康的男孩。康熙大喜，当即取名叫保成，希望他能健康平安长大，这就是后来的二阿哥太子殿下。可赫舍里随即便昏迷，最终因为难产大出血去世了。
一天的时间像坐了过山车，从大喜到大悲，谁受得了啊。于是康熙就发疯了。
康熙发起疯来和他爹他爷爷都不大像。他爷爷是把大军一扔自己狂奔回来了，他爹又要陪葬又要大臣抬梓宫折腾别人，是走言情男主的路子。康熙不一样，他不作不闹，把皇后在乾清宫停灵了整整三天，差点把文官们吓死。
在到这儿我得说明一下，理解事件得从时代背景出发。乾为阳，乾清宫自古就是只能给皇帝停灵的地方，康熙自己死后就在乾清宫里停灵27天，所以雍正为了不打扰父亲亡灵才搬到养心殿去住。女人不管多尊贵，是绝对不能停在那里的，这是极大的逾制，对祖宗上天都不敬。所以康熙给予赫舍里皇后的，是一个皇帝能给自己妻子的最大的哀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当然，停了三天，被文官们大骂，可能孝庄也出来骂他了，就抬走了……
后来上谥号，仁孝皇后，又让文官大吃一惊。这也是大大的逾制，虽然没有停灵那事儿那么惊悚。仁是大词，非常非常牛逼的大词，自古以来都是形容皇帝，极少极少形容皇后，除非那皇后真是特别牛逼的千古一后，做出了很大功绩才行，譬如亲自上阵杀敌。康熙最后就被雍正定为仁皇帝。
仁：蓄义丰功曰仁；慈民爱物曰仁；克己复礼曰仁；贵贤亲亲曰仁；杀身成仁曰仁；能以国让曰仁；利泽万世曰仁；率性安行曰仁；功施于民曰仁；屈己逮下曰仁；度功而行曰仁；宽信敏惠曰仁；爱仁立物曰仁；体元立极曰仁；如天好生曰仁；教化溥浃曰仁；慈心为质曰仁；惠爱溥洽曰仁。
然后康熙为了自圆其说，说了皇后好多好话。说她样貌端庄美丽，出身高贵，贤惠有德，孝顺长辈，对后宫别的妃子们也不嫉妒，爱护别的妃子生的孩子，把整个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我们夫妻也情深似海。如此我才能安心专注国事，把国家治理得这么好。本来大势初定，我们已经在去往幸福的路上，结果她走了，让我如何释怀。
这是纯扯淡，赫舍里作为一皇后，在任期间一后宫的庶妃，没有一个正经八百的妃子，别的孩子也基本都丢给大臣养去了，不说她妒妇就好不错了。她管啥了，她除了养养自己的小孩基本啥也没有管过。
我又忍不住要完全不靠谱地解说了：我个人觉得康熙这么干，因为他一直都觉得赫舍里皇后特别委屈。她是孝庄安排的政治婚姻，当时的情况危急到她不来做这个皇后，康熙也许就要像父亲顺治一样被死死压住。朝野中的大臣们大概都明白这个道理，赫舍里皇后并非凭借自身条件优越坐上后位，而是康熙必须拉拢索尼。
另一方面，鳌拜想送上后位的义女钮祜禄氏，同赫舍里皇后同时入宫，只封了个庶妃在后宫待着，这么个才貌俱佳、出身高贵的女人，不受宠也不招待见。以鳌拜的性格，必然大肆抹黑赫舍里皇后，说她长得又不好出身又低下，搞到全天下都知道她为什么当上的皇后，全天下都觉得她没资格当这个皇后。所以他就要让他们看看她到底有多好，是多么完美的一个皇后。
然后他就没完没了地去她的陵寝陪她。每年的忌日和除夕前夜都必定要去，其他时候不定期地去。彼时正值平息三藩战乱之时，康熙每天凌晨三点就坐在大殿听政，晚上经常要批奏章至深夜，几乎是每天哦，没有休息日哦。这种情况下，“康熙13年6-12月，去巩华城34次；康熙14年去24次，其中赫舍里氏去世周年的前一天，即康熙14年5月2日一早，玄烨提前赶至巩华城，当晚留宿一夜，翌日亲行致祭后返回；康熙15年去15次。而在3年后康熙即将册立第2位皇后的康熙16年1-7月，他仍旧去巩华城7次。”
他不管怎么折腾我都不吃惊。我惊讶的是，一个这样优秀的男人，如此深刻地爱着这样一个看似不优秀的女人。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谁也说不清楚，还是汤显祖说得好，让我又忍不住再引一遍：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壮年意气 赫舍里皇后去世的前一年，康熙十二年，三藩出事儿了。根源是康熙早就想撤藩铲除这个隐患，由头是吴三桂上疏试探康熙，请求撤藩，康熙答应了，于是吴三桂反了。
当时的情况紧张到近乎逼宫。疾驰回来报信的大臣下马后喘成一团，很久无法说话，待他终于说出吴三桂反了的消息，举朝震惊，人心惶惶。在廷议时，没有人能给出一个合适的方案，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亦乐乎。这时候索额图（索尼的儿子，赫舍里皇后的叔父，大家都很熟哈）突然高声说，之前鼓动撤藩那些人都该杀了！
于是大部分大臣开始支持索额图。这时候康熙说话了，他说：“朕自少时即以三藩势焰日炽，不可不撤。岂因吴三桂反叛，遂诿过于人耶？此出朕意，他人何罪？”然后他眼都不眨，马上宣布吴三桂罪状，杀了留京做人质的吴应雄，部署大军平叛。
直到康熙二十年，八年时间，叛乱平息。这八年里，他每天凌晨三点左右就到乾清门听政，亲自研究作战战略。
而这期间，赫舍里皇后难产去世，他大痛，决定自己抚养他们的孩子保成。在保成两岁左右，康熙决定效仿汉人的规矩立他为太子，宣布旨意的时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是承祜的生日。太子保成承载的是他父亲对他死去的母亲、哥哥和对他三个人的爱，真是难堪重负。
然后康熙非要把太子养在乾清宫，时刻不离身边。太子四岁的时候出痘，康熙辍朝13天亲自看护。痊愈之后大喜，又要祭天、又要普天同庆，那时候三藩战乱正如火如荼。于是有大臣拍马屁说，您这些天辛苦啦，身体如何？康熙愣了一下，继续喜滋滋地说，我挺好的啊，关键是我的太子出痘痊愈了balabalabala……特别像一个平常的父亲。
我必须说一句，我觉得康熙对太子，才是普通人家的父亲对亲儿子的态度，而对他其他的儿子，即使看重也未免不是带了功利之心。康熙的一生，都把他对亲情的全部渴望和憧憬都寄托在太子身上。
问题在于，这样对这个孩子来说，究竟是否公平呢？在外人甚至他的兄弟们看来，他无疑是幸福的，这世界上最有权势的男人是你的父亲，而他又如此爱你。而对保成这个独立的人来说，康熙爱他，并非爱太子保成本身，更多的，应该是爱那个幼年伤痛却无法痊愈的玄烨。而保成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渴望和追求，他为什么必须满足父亲对于亲情的渴望甚至幻想？
美梦是一点点变成噩梦的，对于康熙来说，比较残酷的是，这个转变花了足足三十多年。我先按下不表。
比较值得一提的是，赫舍里死后，孝庄开始怂恿康熙赶紧再立一个皇后，而且指明了遏必隆的女儿钮祜禄氏。理由是这姑娘真是哪里都好啊，从长相到学识没得挑，当初我就喜欢她，可惜必须拉拢索尼，立了赫舍里。现在既然鳌拜已经除了，赫舍里正好也死了，赶紧把她立为皇后吧。这才是真正该做皇后的人啊。
你想康熙能愿意吗，他必然看见她的脸就想起小时候那么窝囊的岁月啊，就跟顺治必然不喜欢他那废后一样啊。我真心觉得孝庄这人不懂感情，她但凡想给儿子孙子好好找一老婆，结果必然很失败。她撮合成功的姻缘全靠瞎猫碰上死耗子。康熙不像他爹那么叛逆，你说立就立呗，反正我能想别的办法折磨她。
康熙十六年，钮祜禄氏就被立为皇后了，同时把他的表妹佟佳氏立为贵妃。大婚第二天，康熙取消了命妇朝拜，只让佟佳氏象征性地去拜了下，什么意思非常明白，就是不承认她是全国女人的统率。佟佳氏居然也很认认真真地按照规矩朝拜去了，可见真是个挺厚道懂事的姑娘，康熙后来挺喜欢她也是有理由的。
然后大婚不到一个月，康熙不顾喜事的忌讳，去看赫舍里的陵寝去了，在那里还待了一个多月才回来。再然后当年的除夕前夜，康熙照例又去陪赫舍里皇后过去了，把钮祜禄氏一人丢在宫里。再再然后钮祜禄氏做了皇后一年，在康熙十七年，郁闷死了，over。
然后康熙就按照皇后的仪礼把丧礼办了。他评价这女人的时候说了实话，说她不论各方面的确是皇后的好人选，应该是我的良配。是的，他也知道她很好，可就是不爱，真是没办法。
之后康熙就不立后了，表妹佟佳氏作为贵妃治理后宫，就干脆升为皇贵妃，名正言顺一点儿。康熙对这个表妹，说不上多爱吧，也还不错。他和她解释不立她做皇后的原因，说你看我前面立了两任皇后，都死了，说明我这人可能是克妻，为你着想，还是不立你做皇后了吧。
一听就tm是借口啊！
佟佳氏是个非常温柔厚道的女人，特别母性那种。她治理后宫的时候基本是宽以待人的，所以整个后宫很安宁平和，没什么宫斗之类的东东，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什么麝香啊堕胎啊……我只能说太有想象力了。佟佳氏非常喜欢孩子，于是康熙就把四阿哥送给她养，其他儿子（除了太子），基本上是由大臣们养的。四阿哥一辈子都很怀念这位母亲，说她十载躬育，管她的弟弟叫舅舅。他和亲生母亲德妃的关系不大好，和这个可能也有关系。
后来佟佳氏自己生了个小女孩，非常钟爱。可惜没满月就死了，按照规矩都没有好好厚葬，被太监火化了。她一下子受了很大刺激，康熙二十八年病危。康熙很难受，马上决定立她为皇后，可惜还没来得及举行典礼，第二天就去世了。
对于这位皇后的死，康熙虽然难过也并没有表现得很疯狂。他做了几首诗来哀悼她，说“悲从中来，不能自己，握管言情，聊抒痛悼”。大概对于她，虽然不是初恋即热恋那般轰轰烈烈的爱，那份亲情和相互关照的爱意也不经意间深入骨髓，痛彻心肺了吧。只可惜，可能直到她死，他才知道。
（又未完待续，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