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一年的旅行 (sample 1)Jacques 2009-12-12 00:2903/23/2009 利马,秘鲁
出机场的时候,利马城还沉睡在晨雾中。三月在这儿是夏末,温润的空气迎面扑来。拿着旅馆的地图找了辆出租车,比划好价钱,便跳上车。司机是个本地人,乐呵呵的指着自己黝黑的皮肤说:“Mucha sol, mucha sol!”虽然基本不懂西班牙语,还是猜到他是说太多阳光。当时我就琢磨,秘鲁的货币“索”(sole),多半就是从“太阳”这个词来的。清晨路上基本没车,红灯便成了可有可无的装饰,出租车在大路上奔驰了一刻钟后一头钻进了小巷,几条趴在路上的狗低声叫着闪开。越往里开巷子越破旧狭窄,我心里不禁有点打鼓。忽然间一个转弯,太平洋出现在视野里,我的心情顿时一畅。出租车沿着海岸线一路往南,几公里都只见光秃秃的黄土,每隔几百米便有一大标语牌,上书 “植树百万,建设绿色海岸”,只是没有加个期限。遥想16世纪30年代西班牙打垮印加帝国,Pissaro在大洋边建了利马城,由于频繁的海上贸易,利马迅速取代印加古都Cuzco成为秘鲁第一重镇。若是利马人不爱惜这条海岸线,可真对不起他们城市的历史。
到旅馆放下行李,喝了杯鲜榨的木瓜汁,便又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利马中心的Mayor广场。广场在17世纪即已成形,正面是总统府,两侧坐落着市政厅和大教堂,广场中心的喷泉上站着天使和鸽子。因为来的太早,教堂还没开门,总统府的卫兵也在打呵欠,我就先在附近的街上转悠。街角有一个政府机关模样的建筑,台阶上坐了不少神情憔悴的人,不知是不是来找工作的;小街上的商铺陆续开门了,不少行人在街头小摊上买早餐热饮;各种声音纷纷被阳光唤醒,嗡嗡的充斥了狭窄的街道。我一下子就有了旅行的感觉,至于写了一半的毕业论文、实验室nerdy到让人崩溃的小孩,都一股脑消失的无影无踪。每次出门总有这么个时刻,整个人“啪”的一声就切换到旅行状态了。
转回Mayor广场,发现总统府前多了不少卫兵,还停了几辆装甲车,不知是有什么重要政事还是紧急情况。秘鲁有个游击队几年前曾绑架过游客,我来之前还稍稍犹豫过,但来了反倒不担心了,况且还有装甲车镇着呢。隔了几个街区是著名的San Francisco修道院,地下的Catacomb存放着数千骨骸。我到那儿的时候,修道院导游已经上班了。一个西班牙语导游和一个英语导游一块儿来领游客,结果除了我其他人全去了西班牙语那边,剩下那个可怜的瘦高个儿英语导游带着我转。我们先看了修道院的壁画、建筑和花园,每当我刨根问底的时候,他就会摇摇头:“No one really knows. It’s a –-mystery!”他说最后一个词时的笃定,仿佛法官在敲小木槌。我看到花园中间种了棵开花的丝木棉,就问他西班牙语怎么说,他看了我一眼,答道:“No one really knows. It’s a really old – tree!”二楼画廊的墙壁东倒西歪且布满裂缝,他非说是古代建筑师为了防地震故意所为,我也只有无奈的耸耸肩。最后下到地下室,甬道两侧散落着不少骨殖,往里一直走,便看到一排两米见方的坑,里面分类堆放着头骨、腿骨、盆骨等。最深处还有一口井,里面用头骨和腿骨拼出了一朵花,让我联想到藏传佛教。导游介绍说,这些都是以前自愿葬在教堂的穷人,僧侣把他们的尸首用石灰除去血肉,然后将尸骨分类存放。听他这么一说,我就一点儿也不怕了。倒是在教堂的祭坛下面瞻仰圣徒的遗骨时,地下室四壁透出一股粘滞的潮气,令我不寒而栗,沿着昏暗的楼梯爬上来的时候感觉就像从泥沼里挣脱。当时感叹导游的工作真不容易,天天守着一堆死人骨头——也由于这个原因,我离开时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和他握手。
再次回到Mayor广场已是正午,阳光也炙热起来,我一抬头望见远处的San Cristobal山。山上没有一草一木,山顶涂了一面巨大的红白条秘鲁国旗,竖着一座十字架,下面是五颜六色参差不齐的方块民房,一直铺到山脚。一辆旅游面包车吱一声在我身边停下,司机问我要不要去山顶,只要5个索(合1.5美元),我说得先吃饭,2点再过来,他回答说没问题。我便先去法国修女开的餐馆L’eau de vive吃了15个索的套餐,折回来之后面包车居然真的还在那儿。上了车,他们载着我在广场四周兜起圈子,这才明白要坐满了人才会出发。不久上来了四个乐呵呵的本地人,面包车兜圈子他们一点儿也不着急,其中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小孩和一个中年胖子趴在窗口向总统府的卫兵打招呼,那个二十出头的卫兵懒懒的靠在铁栅栏上笑着向他们招手。5分钟以后车又转回去,那个卫兵便指着我们直乐,车上的人也乐。之后每打一次照面,卫兵就笑得夸张一些,最后差点就抱着步枪趴到了地上。其间见到一个穿粉红色裙子的小女孩蹒跚着走到卫兵面前,他便弯下腰握了握她的小手,一字一顿的说了句“Buenos dias”。
好不容易座位坐满了,面包车载着我们呼呼的上了盘山路,路很窄且陡,尤其是最后一段,路边就是坡,没遮没拦的,好在司机轻车熟路。站在山顶举目远眺,我顿时大失所望:整座利马城仿佛蒙了一层灰,再寻不出第二种颜色,连远处的海看上去都是灰蒙蒙的。在山顶的小卖部买水时,听见有人连喊Amigo,过了半天才明白是在叫我。一回头正是同车的中年胖子,正招呼我去一块喝他刚买的橙汁,我便和他们坐到一桌。他们一行4人,他和那个小孩是利马人,还有一对情侣分别是西班牙人和德国人。那个德国女人会说英语和西班牙语,就给我们当翻译。小孩指着那个胖子笑道:“这儿就Victor最黑,他就是个非洲人”。原来这个玩笑是universal的,呵呵。Victor很开朗的笑笑,解释说“mucha sol”,然后告诉我,他以前在一家叫Las Tehas餐馆当大厨,还硬要把餐馆在地图上给我指出来。我其实根本就不在乎,因为早就从导游书上选好了一家可以吃Guinea pig的餐馆,不过他说的餐馆名字倒是小小的训练了一下我的西班牙语:好像西班牙语里“j”都发“h”的音,就像San Jose,所以餐馆名字多半该拼作Las Tejas。下山的时候司机把油门当刹车踩,一车人像坐过山车一样嗷嗷的嚎了一路,喊声中兴奋多过惊恐。
下山之后打车去看城中一处正在发掘的古迹,到了那儿发现已经没有游客了,周围街区一片寂静,于是没敢下车就直接回了旅馆。在旅馆里认识了同一旅行团的几个人:英军士兵Neil,墨尔本会计Sarah,瑞典情侣Robert和Frida,还有一个住在这间旅馆的荷兰人Calo。Calo和Neil已经在利马呆了一天,便领着一行人步行到一个街区外的餐馆吃晚饭。餐馆比路面低一层,室内装饰是以红色为底的暖色调,感觉挺亲切。此处供应秘鲁传统菜式,虽然没有Guinea pig,却是少不了ceviche。Ceviche是用含柠檬汁的酱料调制的生鱼片,是秘鲁国菜。来之前在学校的travel clinic咨询,提到cerviche的时候医生简短的说:Don’t eat it. 可是既然来了,怎么能错过国菜呢?纠结片刻,我还是决定挑战cerviche,而其他人都很安全的选择了鸡肉。 因为Calo明天就会离开,所以餐桌上的话题大多围绕着他。他不到三十,在荷兰长大,现长居南非,在约翰内斯堡和南美之间跑珠宝贸易。他说约翰内斯堡的治安差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他本人就在高速公路上(!)被劫匪持枪抢过两次。菜上来后,我的盘子里铺了一圈切的薄薄的白色生鱼片,上面浇了黄色调味汁,周围装饰着大如蚕豆的乳白色玉米粒。大家都赞cerviche的卖相好,可没人说要尝尝。洒家叉起一块放到嘴里,牙差点酸掉了——原来汁用柠檬和芒果调的。幸亏玉米粒很甜,混着鱼片一块儿吃就可以压住酸味。不过说实话依然很难吃,努力半天也只下去了小半盘。(之后两天,这小半盘cerviche把我折腾得死去活来,这是后话。)
一桌人聊得兴起,不知不觉就到了10点。等待结账的时候,服务生撤走盘子和盘子垫,下面的桌布露了出来。米色桌布上的红色字母分明的拼出店名:LAS TEJ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