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与服务器连接，请稍候……
正在与服务器连接，请稍候……
我是一个正在切洋葱的女人。一刀下去，白色的洋葱一破两半，在菜板上兀自晃起来。我的眼泪正打在上面。
“别说了，”我打断他，“你再怎么说我也不会去的。我也明白，你却是无论如何都要走的。”
他没说话。我知道他从背后看我——用那种第一次见到让人着迷但熟悉了却让人抓狂的眼神看着我，等待。自从我们在一起，他总是那个决定我们生活方向的人，但感觉上，仿佛每一个选择都是我作出的。
我把半个洋葱捏在手里，目光停在断面的纹理间，沉默的重量变得难以忍受。我转过身，把洋葱放在他手里，说：“走吧。”
他的脚步声远去的时候，我拿起剩下的半个洋葱。切口上渗出了亮晶晶的汁液，分明的衬出几个虫咬的洞。
我是一只爱吃洋葱的虫。我的兄弟姐妹都不喜欢我，因为他们讨厌洋葱的气味。所以我独自住在洋葱里。
我喜欢洋葱——它没有硬硬的壳，没有硬硬的核，也没有硬硬的籽，随处咬下去都是纯净爽口的汁液。我的生活也像洋葱一样简单——睡醒了就往前咬两口，填饱肚子，再退到洞口把粪便排出，然后继续睡觉。
我的生活周而复始，直到有一天我打穿了洋葱里所有的墙壁，到达了洋葱的另一头。我第一次不用倒退就排出了粪便，然后选了一块柔软的地方开始打第二个洞。 当第二个洞也打穿的时候，我有些厌倦了，于是我试着在两层墙壁间打圆形的洞。开始的时候我总是走偏，一圈之后无法回到原处。但随着经验的增长，我终于钻出了一个完美的圆。
我决定再次增加难度，从洋葱表皮出发打一个螺旋形的洞。沿途穿过了七八个已有的洞之后，我终于迷路了。好在不用担心食物，我便张着嘴凭直觉咬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我咬穿一层薄墙，来到一个奇怪的小房间。房间的中央似乎放了个极小的洋葱，也或许是一滴水。
我是洋葱的心。我的里面是洋葱最新鲜最纯净的血液，没有我就没有洋葱。
我原本很小，根须制造血液送给我，于是我慢慢胀大。我的外衣在胀大的同时慢慢变硬，使我不得不脱掉它，又变回最初的小个儿。我就这样长大、脱掉外衣，长大、脱掉外衣……洋葱便如涟漪般成形了。
我脱掉的外衣越长越魁梧，也越长越强壮，可我一点也不羡慕他们。因为我知道，他们会慢慢变干，生出皱纹，最终在阳光下枯死。只有我，永远鲜活年轻。
可是有一天，一阵剧烈的震动之后，我失去了根须的消息。没有了新鲜血液，我不再长大。虽然周围依然湿润，我却能清晰地听到水分一丝丝离去的声音。我终将枯萎，像我的外衣一样枯萎！
等待死亡的过程如此缓慢，真希望有谁来结束这一切！
当小房间被从中劈开时，那把刀离我的鼻尖只有半层墙壁的距离。我承认我偷偷碰了一下那个小洋葱（或是那滴水），但没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小时候妈妈说过，世上有些东西是不能碰的，我居然给忘了！
我在洞里躲了好久才敢爬出来。那个小洋葱已经不见了，整个地面平整的让我觉得很不安。地面上不用咬就涌出汁液，我试着喝了几口，味道怪怪的。爬着爬着，我认出了自己的洞。有些被横着破开了，有些被竖着破开了，有些发黄，有些发红，歪歪扭扭的不成形状。我一直引以为豪的洞，原来这么丑。
我忽然觉得很难过。
后来，他回来了。瘦了许多，头发很乱，目光也很乱。
我不知怎的就一下子抱紧了他，他也抱紧我。然后我们很疯狂的做爱，做完了之后还不住的喘气。我点了一支烟，默默的抽了一半，然后递给他。他接过去，深深的吸了一口，过了好久烟雾才从他鼻孔里喷出来。我盯着缓缓上升的烟，埋怨自己刚才怎么没用避孕套。
当烟头黯淡下去的时候，我说：“这次我们最后一次抽一根烟了。”我的声音很哑，这是见面的第一句话。
他看了我几秒钟，跳下床，从磨得发白的牛仔包里掏出一块东西。那是半个干洋葱。
“在路上，有时我很饿，想把它吃了；有时我觉得行囊很重，想把它扔了……可它现在还是回来了。”
我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洋葱的另外一半，放到他手里，紧挨着那一半。两块洋葱不仅大小不同了，颜色也差了许多。他看着手上的洋葱，并没有试图把两半拼在一起。
忽然，他嘴角微微一扬，笑了。
“是啊，切洋葱时的眼泪，是白流的么？”
◇ 冰河 2009-09-01 01:52 #11
我必须承认，面对这种很有村上（或者不是村上？）风格的文字，我很晕。我习惯王小波那种……
不过我很羡慕能写这种文字的人。我的朋友生铁就善于写这种文字，而且比这还狠，还深沉，还郁闷，还黑暗……
◇ Jacques 2009-08-31 09:49 #10
胡子和Flyingring的分析都很牛，其实我写的时候没想那么多。面对这个命题，我想到卡尔维诺的《寒冬夜行人》，因为以前读的时候就觉得那篇小说像半个洋葱。于是我就想写一篇像洋葱一样的小说，并且把“我”和“洋葱”放进去。
动笔的时候也没有很清晰的主题，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了。大家读出不同的意思很正常，因为小说本就该是催化剂。
◇ f 2009-08-31 00:16 #9
flyingring的评论可以总结为一句话：他写的不是洋葱，是寂寞
◇ flyingring 2009-08-31 00:07 #8
嗯，经胡子点拨看出是眼泪滋养了半个洋葱。然后我觉得，这篇小说最牛的地方在于，让我看到了所有的人（或者物）的寂寞。小虫子的兄弟姐妹都不理解它为什么喜欢洋葱的味道，是最简单的寂寞，它也可以继续一个人玩自己打洞的游戏；男人女人都寂寞，所以女人会流眼泪，男人在路上会惦着那半颗洋葱，重逢之后第一时间进行“做爱”这么有空虚感的事；最无奈的是洋葱心，它是最希望赶快结束漫长的等死过程的，结果被女人的一滴眼泪继续留住生命。因为它是唯一无法摆布自己命运的，所以最寂寞。可是其实从整篇文章看，好像其实谁都没法真正摆布自己的命运。
啊，的确很牛逼。qq快点跳出来解惑吧~~
◇ flyingring 2009-08-30 23:52 #7
可是虫子碰到的那颗小洋葱，或者说是一滴水，应该指的是洋葱心吧。我倒是觉得我最喜欢的一段是洋葱心的那段。
这篇说起来，让我想起大话西游里，长得很像椰子的心里留下的一滴泪。
◇ jiner 2009-08-30 23:37 #6
胡子说：雅可斯这篇立意之高，不亚于、甚至更甚于大若的洋葱对话。
然后我就哭了。。。面对这么多高手，我一个小三号，心里是多么抓狂啊！！！
这一颗爱比较的心……
◇ fatboy 2009-08-30 23:27 #5
实在是太牛逼了！看了我非常兴奋。
Jiner等同学第一遍没有太看懂，我试图理解一下，有不对的地方，Q同学请指正。
---------------------------------------------
这个说了一件事发生的三个视角：一个女人、一个洋葱的心、一个虫子。女人和虫子都写了两段，葱心写了一段。说实话我不是很明白“葱心”这一段的意义，我想是为了说明“洋葱为活物吧”。
Jiner等同学没有看懂，我想原因大概在于本文虽然从三个视角写了一个故事，但是故事的主人公其实是“一滴眼泪”，就是女人滴在洋葱上的那滴眼泪，也是虫子看到的小洋葱/或许是一滴水。
而本文最精彩的在于它的实质内容是“一滴眼泪滋养了半颗洋葱”，也就是最后的结句：“切洋葱时的眼泪，是白流的么”，这实际上是在说“洋葱乃是活物”，也暗合写洋葱的心的那一段。从这个角度看，的确，如果缺乏那洋葱之心那个段落，单靠一句“切洋葱时的眼泪，是白流的么”，并不足够把文章的内涵立住，显得过于单薄而且突兀。所以那一段还是很必要的。
---------------------------------------------
本文的精彩远超出其故事和立意，叙述文字的手法和对文字的控制才是最值得称道的。每一段文字都平和、清晰、完整，又相映成章，对中文语感和节奏的控制非常好。从全篇结构看，女人-虫子-葱心-虫子-女人，有一种Zoom in/Zoom out的情绪在内。（但是，我个人不是很喜欢这种编排，我认为它有点过于工于形式了，并不完全自然）
---------------------------------------------
对于一些细节上，我还是认为有不完美的地方。
首先，葱心那一段明显比其它四段写得差很多。语言上就显得枯燥乏味拖沓，远没有其它段落来得生动有趣、意兴盎然。最直观地看，都能看出，这一段完全都是平铺秩序，一点跌宕起伏和奇思妙想都没有。我想这个情况跟作者本身也不喜欢这一段有关，自己不感兴趣的段落一般都容易写得粗糙。可能在文章原始构思时本没有葱心存在，它是后来为了结构的需要而出现的，所以作者对于它缺少激情。
“避孕套”的出现有点突兀，并不是说这一句不正确，我想在那一刻想到“埋怨自己刚才怎么没用避孕套”是极有可能了，但是从行文来看，跳跃太大了。这里应该是以失落的情绪为主，“没用避孕套”过于实物了，欠缺情绪的表达。
最后一段开头的“后来”，并没有说明是过了二十分钟、两个月、两年还是二十年。但这其实对全文的故事本身很重要。我是在看到“行囊”这个词的时候，才知道他走了很久，不然说“包袱”就可以了，不用说“行囊”。当然，如果其实他只是走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那么“行囊”还是改为“包袱”好，行囊太重了。
---------------------------------------------
就一篇短篇小说而言，这一篇已经非常成熟了！QQ，你真太他妈牛逼了！
◇ jiner 2009-08-30 10:34 #4
疯了，面对一个又一个高峰，我该往哪里爬才是方向。。。
◇ flyingring 2009-08-30 00:57 #3
好深奥呀，qq来说说写这篇小说的时候，想表达些什么吧。
◇ f 2009-08-30 00:50 #2
555，沙发被抢了。搬个板凳慢慢看。。。
◇ flyingring 2009-08-30 00:49 #1
沙发沙发
本博客最新日志：
本博客最新评论：
